这篇小说有一个很精彩的地方，它打破了历来古典小说在婚姻问题上的一个传统套子，即当恋爱双方由于门户相差悬殊（一般总是女方门第高）时，总是由男方——贫穷的秀才赶考得中来改变这一差距——而是由女方白秋练“预知物价”，以可以使对方发财来解决两家门户上的差别。白秋练在估计婚姻形势时对慕蟾宫说：“凡商贾之志，在于利耳。妾有术知物价……归家，妾言验，则妾为佳妇矣。”这一透辟的分析，非常犀利地揭示了商人慕小寰在婚姻上的心理，鲜明地显现了那个时代对待婚姻，对待人与人之间关系上的金钱标准。这，是那个时代出现的新的社会现象，也是蒲松龄对于商人阶层心理的深刻体察。

直隶有慕生 [1] ，小字蟾宫，商人慕小寰之子。聪惠喜读。年十六，翁以文业迂 [2] ，使去而学贾 [3] ，从父至楚 [4] 。每舟中无事，辄便吟诵。抵武昌，父留居逆旅 [5] ，守其居积 [6] 。生乘父出，执卷哦诗 [7] ，音节铿锵。辄见窗影憧憧，似有人窃听之，而亦未之异也。一夕，翁赴饮，久不归，生吟益苦。有人徘徊窗外，月映甚悉。怪之，遽出窥觇，则十五六倾城之姝 [8] 。望见生，急避去。又二三日，载货北旋，暮泊湖滨。父适他出，有媪入曰：“郎君杀吾女矣！”生惊问之，答云：“妾白姓，有息女秋练 [9] ，颇解文字。言在郡城 [10] ，得听清吟 [11] ，于今结想，至绝眠餐。意欲附为婚姻，不得复拒。”生心实爱好，第虑父嗔，因直以情告。媪不实信，务要盟约 [12] ，生不肯。媪怒曰：“人世姻好，有求委禽而不得者 [13] 。今老身自媒，反不见纳，耻孰甚焉！请勿想北渡矣！”遂去。少间，父归，善其词以告之 [14] ，隐冀垂纳 [15] 。而父以涉远，又薄女子之怀春也 [16] ，笑置之。[1] 直隶：直接隶属于京师的地区。清代的直隶所辖相当于今北京、天津两市、河北省大部和河南、山东的小部地区。

[2] 以文业迂：认为读书科举不实用。文业，指举业。迂，不切实际。贾：经商。

[4] 楚：楚地。指湖北、湖南地区。逆旅：旅馆。

[6] 居积：货物。哦：吟唱。